专访《震耳欲聋》饶晓志、万力：面对困难，勇于“发声”求助 -

在国庆档的电影院中，10月4日中段上映的《震耳欲聋》显得尤为特别。影片摒弃了常见的视觉奇观与话题营销，聚焦于一个被忽视的社会群体——聋人遭遇诈骗的困境，以及一位在“无声世界”与“有声世界”之间架起桥梁的律师，如何为他们争取应有的正义。

《震耳欲聋》海报导演万力首次接触张琪律师时，正逢其代理一起聋人房产诈骗案件：一位大叔下班回家发现门锁被换，屋内住着陌生面孔，手中房产证已成他人所有。他张口欲辩却发不出可被听见的声音，最终只能空手连夜寻找栖身之所。此后，张琪又遭遇一名女孩，其母遭遇金融诈骗导致房产被收回，全家人漂泊多年，直至怀孕生子才敢说"似乎走出了阴影"。这位成长于聋人家庭的CODA（指聋人父母的健听子女）律师，为弱势群体维权并非单纯源于正义感，而是源于自身挣脱困境的迫切需求。这些真实而深刻的痛楚，构成了《震耳欲聋》的创作起点。

影片并未将"聋人反诈"简化为猎奇的社会新闻，也未将律师塑造成无所不能的英雄形象，而是聚焦一群普通人的挣扎：有人失去家园，有人丧失身份认同，在利益与良知的冲突中反复摇摆，最终都选择挺身而出。10月4日，由饶晓志监制、万力导演，檀健次、兰西雅、王戈领衔主演，王砚辉、迟蓬特邀主演，潘斌龙特别主演的犯罪剧情片《震耳欲聋》正式上映。澎湃新闻记者与监制导演探讨了此次创作中如何让"无名之辈"的声音被听见。

传统影视作品中，律师常被设定为非黑即白的符号化角色。而影片中的李淇则呈现为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灰度律师"。他出身底层，对名利的追求毫不掩饰。面对弱势群体，他明码标价收取"2000一小时"的咨询费，并直言不讳地打消对方"道德绑架"的想法。他回避"吃力不讨好"的案件，甚至对眼皮底下的不公选择性忽视。然而，当成为聋人群体代言人时，他既享受公益光环带来的便利，也深知如何利用大众的同情心作为事业发展的标签。这种复杂的人性描写，展现了社会规则下个体的挣扎与觉醒。

檀健次所饰演的"灰度律师"角色李淇张琪，其人生经历本身就充满戏剧张力：自幼以手语与父母交流，却在聋人群体中被期待充当翻译者；步入校园后，又被同学视为"异类"。这种左右为难的身份困境构成了角色的精神底色。在采访中，万力特别指出，正是原型人物成长过程中经历的种种矛盾与挣扎，为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叙事空间。他强调创作理念时坦言："每个个体都曾质疑过自己的身份认同，也都面临着对物质利益的渴望，但同时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良知与正义的光辉。"

导演万力在拍摄涉及特殊群体题材的作品时，突破了影视剧中常见的两种刻板叙事——要么将他们塑造为毫无瑕疵的受害者，要么通过放大其“特殊性”沦为引发同情的符号。电影《震耳欲聋》以真实调研为基础，创作团队耗时三个月深入探访聋人群体，与多位受访者进行深度交流。影片中呈现的“玩具厂大院”场景，正是取材于张琪母亲曾工作的厂区，其中修轮胎的老马（潘斌龙 饰）、打麻将的阿姨、晒被子的老人等细节均源自张琪的童年记忆。他回忆道：“小时候有对聋人邻居修自行车，每次见到他们都会特别开心，拉着我去吃饺子。”这一真实片段被万力巧妙融入影片，令张琪在首映时不禁落泪。

影片更进一步挑战了传统叙事框架，直面聋人群体内部的复杂性。王砚辉饰演的反派角色虽出自聋人家庭，却利用同群体间的信任实施房产诈骗；兰西雅饰演的角色则通过教授小孩使用“同情牌”进行勒索。饶晓志在采访中强调：“我们并未试图美化任何群体，因为弱势群体同样存在人性的多面性——他们首先是‘人’，而非被符号化的存在。电影的价值在于直面现实，而非回避矛盾。”

在电影《CODA》的拍摄过程中，王砚辉饰演的反派角色与剧组的聋人演员们形成了独特的互动。为确保真实性，制作团队特别邀请了12位聋人演员参与演出，这一决定也为主创人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最初，现场依赖手语老师进行交流，但随着拍摄推进，工作人员逐渐掌握了基础手语。万力回忆起某次拍摄结束时，他用手语表达对演员们表现的认可，聋人演员则通过手机文字与他深入探讨角色细节。最令执行制片人印象深刻的是一次"角色互换"经历：当手语老师临时缺席时，他不得不通过文字与聋人演员沟通戏份安排，"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少数群体——他们打字比我快，沟通比我顺畅，而我却因看不懂手语急得满头大汗"。这种体验让作为"听人"的主创团队深刻体会到了沟通障碍与被误解的困境，"许多这样的瞬间都促使我们更深入理解他们的感受"。

监制饶晓志将影片主题定义为“普通人的成长路线”，他坦言：“许多人渴望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我曾经也迫切想要逃离县城和小镇的环境。”在饶晓志看来，身边从事法律工作的朋友并非影视作品中展现的正义化身，他们同样面临琐碎事务与职业发展的困扰。李淇角色所体现的“灰度”，正是人性趋利避害的自然反应。“谁天生具备强烈的正义感？成长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立场与发声方式。”饶晓志表示，“我们的创作目标是打破既有作品对法律从业者和聋人群体的刻板印象，他们同样是普通人在面对生活困境时的真实写照。”影片通过克制的声音设计构建沉浸体验，从片头字幕开始便营造独特听觉空间。创作团队精准模拟了不同听力障碍者的感知特征，让观众通过声音与振动感在观影初期建立直接的感官联结。

电影《震耳欲聋》的剧照与片中的特殊“耳鸣音效”引发关注——这种音效并非刺耳的噪音，而是以低频震动呈现的沉浸式体验，仿佛有异物堵塞耳道。导演万力解释道：“这类音效是专为影院环境设计的，只有在银幕前才能通过座椅的震动传递给观众，如同聋人朋友形容的‘听不见却能感知’。” 然而，他坦言这种模拟体验难以完全匹配聋人群体的实际感受：“听觉体验具有强烈的主观差异，我们只能通过手语或文字间接理解他们的感知方式，而电影制作的使命便是让观众在观看时产生身临其境的共鸣。”

《震耳欲聋》在声音设计上的匠心独运，不仅体现在对物理感官的细腻还原，更通过生活场景的音效构建传递出深层人文关怀。影片中李淇初入玩具厂大院的场景堪称巧思典范：打麻将的哗啦声、炒菜的滋啦声、晒被子时的风吹声交织成独特氛围，却刻意省略了人声对话。这种设计让观众站在主角视角顿悟：聋人的世界并非绝对寂静，而是缺失了某种特定的声响维度。

电影中融入的手语元素为台词赋予了多维解读可能。有手语理解能力的观众发现，演员比划的手语信息量远超字幕直译，情感表达更为立体。对此，导演万力解释道：手语作为独立的语言体系，融合了表情与肢体语言。他以微信表情包为喻指出：同一句"没事"搭配微笑或皱眉表情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意味，手语中的表情符号正是聋人群体的情绪载体。

作为2025年国庆档的现实主义作品，《震耳欲聋》如同一块沉稳的石子投入激流，以扎实的创作态度填补了"无名之辈"的叙事空白。这已是监制饶晓志连续关注社会边缘群体的又一力作。谈及创作初衷，他表示："无论是《无名之辈》还是《震耳欲聋》，都是对人性光辉的期待。当多数人经历平凡时刻，我们究竟该选择怎样的立场？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创作力量。"

对于曾征战春节档、国庆档等多个主流档期，并凭借《万里归途》斩获三年前国庆档票房冠军的导演饶晓志而言，《震耳欲聋》选择国庆档既是希望呈现"不一样的现实主义关切"，也源于影片通过人物成长轨迹传递普通人情感共鸣的创作理念。同时，饶晓志强调电影作为商业类型片的观赏性，"虽然是现实主义题材，但我们始终以类型片思维进行创作"。万力导演则坦言影片以娱乐性为核心，力求为观众打造轻松观影体验，"当下的生活充满挑战，我们希望通过愉悦的观影过程传递温暖，让感动成为体验的升华"。

电影海报传达着一个深刻的社会观察：许多人因顾及颜面或认为申诉无望，即使遭遇欺骗也选择沉默，而这些伤痛往往会在生命中留下持久的阴影。创作这部作品的初衷，既在于警示观众增强防范意识，更希望通过故事传递一种信念——当困境来临时，唯有勇敢发声才能打破沉默。影片核心正是围绕这一主题展开，强调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尽管我们聚焦于特殊群体的经历，但更期待引发所有观众的共鸣，让不同背景的人都能在故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回响。